Runhang Shu

写给两年后博士毕业的自己

Runhang / 2024-02-01


预计是2026年暑期毕业,求学漫漫长路,即将过半。

今天是2024年2月的第一天,农历腊月23,喜逢小年之计,想给未来两年的自己写一段话。

先来假象一个场景

一、假如说我最后选择了学院派,当我50多岁的时候,某领域文章不计其数,学生更是遍布世界各地

时间来到了三十年后的2054年,我遇到了一位老朋友,他是一名程序员(简称,“阿程”),湾区有很多这样的阿程,他们的薪资和远程办公另无数人趋之若鹜。 首先说明阿程并不是坏人,他只是想引发我的思考。

阿程:你研究了这么多年的细菌,发的文章打印出来一个强壮的肌肉男都搬不动。但是,我们现在还在和该死的细菌做斗争。甚至情况愈演愈烈,抗生素很明显是一个失败的产品了,我们现在每年因细菌感染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所有癌症的总和。我想知道你耕耘几十载到底为领域贡献了什么?

我内心为之一怔,此阿程不一般,虽顶着着“码农”的头衔,拿着早就财务自由的高薪,他不应该早早的在科罗拉多山脉买套带温泉的小木屋,然后每年冬季滑雪,春季回国过年探亲,饱揽湖光山色,暑期坐豪华游轮在地中海冲浪避暑,秋天坐在挪威的短租房里,品一杯手冲咖啡,翻三两本最爱的杂志,在键盘上记录着美好的人生?相反,他问了一个学术界从来没有人敢问我的问题。我的学生认为我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无所不知,他们尊敬我,爱戴我,自然是不会问这样的问题。我的同行对我也是十分友好,有机会就一起合作发文章。看不惯我的也不会轻易得罪我,毕竟我是五个期刊的特邀审稿,一个顶刊的副主编。突然被阿程这么一问,我怔怔的杵在那里说不出话。

是啊,我三十载如一日,住在学校附属的小区里,为什么没买新房啊,因为学校补贴给我的房子便宜啊。这里步行10分钟抵达我的办公室,小孩教育资源丰富,性价比很高。另外,别墅虽然不大,但也轻而易举容纳一个四口之家和一条狗。车库里停着一台7座旅行车,供给全家周末游玩使用。门口还有老婆每天通勤的一台代步电车。就我这点工资,这样的生活已经非常满足了。这么多年来也算是为学校打工,我反复陷入一个这样的循环,“指导研究生,产数据,写文章,改文章,投出去,拒绝,再投,拒绝,再投,返回修改意见,补充实验大改后再投,成功发表,学生毕业,指导新的学生。”真的,我们实验室这么多年来,少说花了来自纳税人的一两千万美金经费,为什么还是没有一个高效的药物被研究出来?

我思考了良许,带着科研人的那种来自象牙塔的清高,整了整我的镜框,告诉他:你说的有道理,我的研究并没有直接的对药物产出有帮助,但是我想我有些许间接的帮助,至于这个帮助是什么,我现在也不清楚,很可能100年后我们死后,才会知道。哦,我多么希望我能穿越到未来时空。

阿程: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们这些学究啊老是喜欢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我懂科学基础研究都有一个滞后性。学术界和工业界之间巨大的理论鸿沟和利益脱节已经非常多年了,这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中国高校不是一直在发展“产-学-研”吗?我想问的是,你觉得你们学术界的研究到底为工业产品制造提供了什么?这个桥梁最好怎么才能搭起来。

我:你提到了两个很有意思的名词,我认为描述的非常准确。首先,理论鸿沟是什么呢?我并没有在大型生物公司工作的经历,我从大学本科起就只是一直在和“试管”、“移液枪”打交道。至于大型药企里的融资,并购,专利诉讼,财报表是一概不在我每天思考的范畴的。我先说说我的理解,你看对不对。理论鸿沟是指的学术派在开启一个课题时,考虑的第一大因素是这个问题是否有被解决(当然这并不是最好的研究理由),实验结果是否对推动人类的知识网络有所帮助。学术派研究的问题往往只能解决一个很大问题的万分之一,比如说揭示遗传物质DNA为双螺旋结构,这看似对治疗新冠肺炎没有任何帮助,但是正是我们认知了DNA的三级结构才有了现代分子生物学的百花齐放,从基因测序,疾病诊断到RNA疫苗。另一方面,一家企业它的方法理论在于整合科学界已有的知识,制造出可以盈利,并且具有功能性的产品。从利益角度去思考,科学家常常是和企业界脱钩的,很多清高的科学家甚至不想被企业牵着鼻子走,而是固执的研究着自己的那“微不足道”,已经“无人问津”的领域。在美国,即使有一些积极的先锋科学家做初创企业的顾问,这些人也是占少数。而且他们在学术汇报时也必须公开与自己有关联的公司,以达到学术公正,数据不应该受到利益的影响。正好相反的是,很多企业的初心和目的并不是治疗多少病人,更加实际的问题是如何实现利益以至于公司不会倒闭。

阿程:我同意,所以你的意思是科学家们就像在世界各地播种的农民,这些农民会每年还会组织一两次种地经验分享会。企业家收集这些农民的成功,把很多食物制造成了有功能性的产品卖到了需要它的病人,并从中得利。病人也很开心,因为自己获得了健康。但是,在美国很多有效的药物卖的非常贵,当药物的研发成本高到全世界只有发达国家的一小部分人能使用上它的时候,那么这个药物是失败的。从这个角度来讲,美国的医疗体系是存在很大漏洞的。

我:我认为更恰当的一个例子是:拼图游戏。一群人一起拼图,直到去世也没拼好,但是比没开始强一点。后代沿袭拼凑,图案越来越清晰了,然后又过去一代人,直到第三代才快拼成功,企业家做了最后一步:把拼凑好的图案拿去给需要买它的人。谁也很难说是哪一代人的,哪一位对这个最后的图案贡献最大。我们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个拼图永远都是不完整的,它可以无限扩张,因为知识是个无底洞:光亮越明,四周的黑暗就越深。即使你把目前的成果拿去给患者,结果往往也是喜忧参半。说到美国的医疗体系,我想有很多人已经对它进行了口诛笔伐,我就不多做点评。